一片冰心在玉壺——品悟唐詩中的清廉文化和為官操守
文/譚玉平
習(xí)近平總書記在2022年春季學(xué)期中央黨校（國家行政學(xué)院）中青年干部培訓(xùn)班開班式上發(fā)表重要講話時指出，年輕干部是黨和國家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希望，必須筑牢理想信念根基，守住拒腐防變防線。習(xí)近平總書記同時強調(diào)，守住拒腐防變防線,最緊要的是守住內(nèi)心，從小事小節(jié)上守起，正心明道、懷德自重，勤撣“思想塵”、多思“貪欲害”、常破“心中賊”，以內(nèi)無妄思保證外無妄動。我們就從幾首唐詩中品悟古人的正心明道、懷德自重。
（一）
大唐一代詩壇高手如云，七絕圣手王昌齡更是其中舉足輕重的一位。王昌齡平生作詩有記載的共181首，其中七絕共有74首。流傳下來的初唐七絕僅77首，盛唐472首，王昌齡的幾乎占了六分之一，這其中就有一首廣為傳頌的送別詩——
芙蓉樓送辛漸
寒雨連江夜入?yún)?，平明送客楚山孤?/p>
洛陽親友如相問，一片冰心在玉壺。
此詩為王昌齡被貶江寧（今江蘇南京）時所作。古人送別的詩作很多，王昌齡這首詩憑一句“一片冰心在玉壺”躋身送別詩第一方隊的第一列。
冰心和玉壺是古詩詞中常用的意象。冰心，指的是內(nèi)心的純潔。而玉壺一說為玉做的壺，晶瑩明亮，比喻品性高潔。南朝宋文學(xué)家鮑照《代白頭吟》中的詩句“直如朱絲繩,清如玉壺冰”，也是以“玉壺冰”比喻為人高潔的品格和為官清廉的操守。西晉文學(xué)家陸機(jī)《漢高祖功臣頌》有一句“心若懷冰”，也是比喻心地純潔。另有一說玉壺并非實體，指的是道教中的自然無為之心。這冰心和玉壺結(jié)合起來，都展示出了表里如一、晶瑩澄澈、一塵不染的意象。
冰壺，因其冰清玉潔常被唐人比喻為官廉潔。唐玄宗開元年間宰相姚崇所寫《冰壺誡》就說：“冰壺者，清潔之至也，君子對之，示不忘乎清也。夫洞澈無瑕，澄空見底，當(dāng)官明白者，有類是乎？故內(nèi)懷冰清，外涵玉潤，此君子冰壺之德也?！薄班禒栐谖?，祿厚官尊，固當(dāng)聳廉勤之節(jié)，塞貪競之門。冰壺是對，炯誡猶存，以此清白，遺其子孫?！?/p>
《冰壺誡》通篇講了為官要冰清玉潔，告誡官員要修身養(yǎng)德，持廉守節(jié)，贊揚“內(nèi)懷冰清，外涵玉潤”的為官之德，抨擊“當(dāng)官以害剝?yōu)閯?wù)，在上以財賄為親”的貪腐行徑；推崇“與其濁富，寧比清貧”的人生信條，并引用“吳隱酌泉，龐參致水”的典故勸誡在位官員要清廉如水。
東晉名士吳隱之，曾任廣州太守。廣州因為是通商口岸，堆金砌銀。據(jù)傳廣州城外有一池泉水名“貪泉”，官員是飲了貪泉之水，才變成貪官的。吳隱之赴任時偏不信邪，特地去飲“貪泉”水，飲后還寫了一首詩：“古人云此水，一歃懷千金。試使夷齊飲，終當(dāng)不易心?！惫?，吳隱之在任期間不易其心，清廉自守，力矯時弊，政聲卓著，史載：“吳隱酌水以厲精?！笔聦嵶C明，貪，在人不在泉！
東漢名臣龐參，做漢陽太守時，郡中有位叫任棠的人，高風(fēng)亮節(jié)，隱居不仕。龐參上任伊始，就去拜訪任棠。任棠不與龐參交談，只是在門前放置薤白（小蒜）一缽，清水一盂，自己抱著孫兒守伏旁邊。隨行的主簿對龐參說任棠倨傲無禮。龐參默然沉思，許久悟出其隱微之意，笑著說：“任棠置一大缽薤白，是希望我敢于打擊豪強；放一盂水，是希望我為官清廉；抱孫兒對著門，是希望我扶危濟(jì)困。”說完，欣然策馬回府。龐參沒有負(fù)任棠的置水之情，廉潔奉公，為政清明，抑強助弱，深得民心。
（二）
受宰相姚崇的影響，唐朝的大詩人們創(chuàng)作了一系列以冰壺為主題廉政詩，并屢登“排行榜”，被廣泛傳誦。不但如此，冰壺更被引為科舉命題。如大詩人王維科舉就憑一首《賦得清如玉壺冰》而奪魁——
賦得清如玉壺冰
玉壺何用好，偏許素冰居。
未共銷丹日，還同照綺疏。
抱明中不隱，含凈外疑虛。
氣似庭霜積，光言砌月馀。
曉凌飛鵲鏡，宵映聚螢書。
若向夫君比，清心尚不如。
此外，在《冰壺誡》的影響下，唐代還涌現(xiàn)了包括王昌齡的《芙蓉樓送辛漸》在內(nèi)不少優(yōu)秀詩作，都是以冰壺為喻贊頌政清德高、公正無私。如唐代宗大歷十才子之一的盧綸也寫有一首《清如玉壺冰》——
清如玉壺冰
玉壺冰始結(jié)，循吏政初成。
既有虛心鑒，還如照膽清。
瑤池慚洞澈，金鏡讓澄明。
氣若朝霜動，形隨夜月盈。
臨人能不蔽，待物本無情。
怯對圓光里，妍蚩自此呈。
李白贈予時任清漳縣令的侄子李聿的詩作《贈清漳明府侄聿》，正是用白玉壺中清澈見底的水比喻李聿政治清明、洞察一切——
贈清漳明府侄聿（節(jié)選）
白玉壺冰水，壺中見底清。
清光洞毫發(fā)，皎潔照群情。
趙北美佳政，燕南播高名。
過客覽行謠，因之誦德聲。
大詩人韋應(yīng)物詩作《寄洪州幕府盧二十一侍御》也是以冰壺稱贊友人品德清正——
寄洪州幕府盧二十一侍御
忽報南昌令，乘驄入郡城。
同時趨府客，此日望塵迎。
文苑臺中妙，冰壺幕下清。
洛陽相去遠(yuǎn)，猶使故林榮。
（三）
與其精彩絕倫的詩句和滿腹經(jīng)綸的才學(xué)相比，王昌齡的一生可謂風(fēng)雨漂泊、仕途艱辛。他的成長之路也很不尋常。23歲嵩山求學(xué)（學(xué)道），27歲西出從軍（一個邊塞詩人從此放飛了），29歲進(jìn)京（長安）備考，30歲進(jìn)士及第，授秘書省校書郎（官汜水尉、校書郎）。34歲，再次以博學(xué)宏詞登科，再遷河南汜水縣尉。此時，小他三歲的難兄難弟李白在長安投靠無門，仍然日夜混跡于青樓肆間。王昌齡出身貧賤，但卻和所有學(xué)子一樣擁有遠(yuǎn)大的理想抱負(fù)，而立之年終于躋身朝堂。由于對分配的職位不滿意（大唐河南省汜水縣公安局長），他沒有像時人那樣去“跑部錢進(jìn)”——遞投名狀，而是光明正大地再考一次，有才就是這么大氣！一考就中，博學(xué)宏詞科，而且是第一名！他的山西老鄉(xiāng)王維是當(dāng)年的高考第一名（科舉狀元），但官運就比他好多了。然而，他雖能夠憑借非比常人的才華躋身仕途，但終因朝中無人又不攀附而仕途坎坷，最終觸怒天威被貶嶺南。
王昌齡作此詩時正被貶。但是，他送別好友時并未同常人一樣怨天尤人或兒女情長，也不是尋常的祝福寄語，而是以冰心玉壺自喻，表明自己既光明磊落堅守清廉也蔑視謗議我行我素，可見其清高的人品和廉潔的官德，所謂窮且益堅，不墜青云之志。
也正是有此才情和節(jié)操，才讓王昌齡在兩次遭貶、長年謫居的情況下，能和李白、高適等文人官吏交厚。公元740年，蒙赦北歸的王昌齡與四處云游的李白在洞庭湖上相遇。“金鳳玉露一相逢，便勝卻人間無數(shù)”。這兩個當(dāng)紅流量明星在那浩瀚的洞庭湖上激情四射，頓時長安歌斷、洛陽紙貴。好日子過得總是很快，這不，歌還沒K夠，酒還沒喝足，就到了“難忘今宵”，王昌齡情不自禁唱了出來——
巴陵送李十二
搖曳巴陵洲渚分，清江傳語便風(fēng)聞。
山長不見秋城色，日暮蒹葭空水云。
分手八年后，748年，李白聽聞王昌齡又被貶為龍標(biāo)縣尉，立即賦詩一首，表達(dá)了對大哥無比的同情和關(guān)切——
聞王昌齡左遷龍標(biāo)遙有此寄
楊花落盡子規(guī)啼，聞道龍標(biāo)過五溪。
我寄愁心與明月，隨君直到夜郎西。
王昌齡被貶龍標(biāo)，即現(xiàn)在湖南的洪江，與夜郎同屬武陵山區(qū)，與貴州接壤。所以李白隔空大喊：“我寄愁心與明月，隨君直到夜郎西?！睔v史就有這么多巧合。十年后，758年，李白因參加永王叛軍而被判長流夜郎，果真“隨君直到夜郎西”！更為巧合的是，當(dāng)年王昌齡左遷江寧丞，他就看淡官場，一路走走停停，寫詩會友，走了一年半才到江寧，完成他這一次宦旅。而當(dāng)李白被貶夜郎時，老夫子逆江而上，也是一路走走停停，寫詩會友，整整走了15個月，才走到白帝城。這年關(guān)中大旱，皇帝大赦天下，李白終于結(jié)束了這次貶旅打道回府了。如果沒有這場大旱，中國歷史文化長河中，就不會有“朝辭白帝彩云間”這朵絢麗的浪花了。
通過品讀這幾首詩作，我們可以感受到，詩人們不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(yuǎn)，都能夠心懷冰清玉潔，堅持清廉為官。不同的時代，同樣的情懷。中國共產(chǎn)黨自1921年成立以來，始終把為中國人民謀幸福、為中華民族謀復(fù)興作為自己的初心使命。從《清貧》到“我將無我，不負(fù)人民”，一代代共產(chǎn)黨人也在秉承著“一片冰心在玉壺”的操守，堅守清正廉潔的政治本色。玉壺在中國文化歷史的長河中彰顯非凡價值，共產(chǎn)黨人的初心使命百年來歷久彌堅。我們作為新時代的黨員干部，要持續(xù)強化理論武裝，增強文化自信，時刻保持清醒頭腦，涵養(yǎng)“一片冰心在玉壺”的浩然正氣，堅持本色、恪守初心，永葆共產(chǎn)黨員的純潔性、先進(jìn)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