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靜言和她的《平原深處》
■董素芝
早在三四月份,就聽說靜言埋頭寫書出書的消息,好奇一貫以“不勤奮”自稱的她怎么突然勤奮了?仔細一想也不奇怪,常在文字里走,焉有不寫本書的道理?7月初,靜言的成果來了——《平原深處》電子版,如此有氣勢的名字讓我有點暈,打開目錄,敏感詞一下跳出來:“我們的扶貧戶”“初入石滾村”……有點驚詫,原來竟然是關于扶貧的。
興致不可抗拒地來了——可能因為自己也曾是扶貧隊伍中的一員,有過同樣的經(jīng)歷,對扶貧自然多了些激情和懷念。
2018年,退休前的我有幸參與了精準扶貧,有過兩年扶貧的經(jīng)歷,因此覺得自己有了不一樣的歲月。所以前兩年,我常向朋友夸耀:“此生做過最大的事就是參加過脫貧攻堅戰(zhàn),擔任過非貧困村的工作隊長?!钡f實話,在為精準扶貧奔波兩年后,我體會到了扶貧的難處。向貧困宣戰(zhàn),某種意義上說,它更是國人自身的一場革命,要改變的不僅是貧困,更是一個民族的精神氣質。所以,靜言在這么短的時間里,能寫出關于扶貧的感受,讓我刮目相看。
準確地說,這是扶貧手記,屬于靜言的扶貧手記,以扶貧時間為緯度,娓娓敘說扶貧中的那些人和那些事。2017年春天,靜言成為扶貧攻堅隊伍里的一員,在一兩年的時間里,她和同事奔走于縣城和鄉(xiāng)村之間,為其幫扶的老辛家、麥葉家、寶聚家或更多群體,傾其所能幫他們解決困難,如賣不掉的花生、大蒜,或為麥葉姊弟倆聯(lián)系免費看病的醫(yī)院,或為孩子傳經(jīng)送書,重塑他們對未來的信心,盡其所能為改變身邊人的貧困做著力所能及的事。書中也有不少面對國家、省、市檢查組檢查的細節(jié),每次檢查前,從鄉(xiāng)鎮(zhèn)到村委,從駐村干部到貧困戶都在緊張待命中,有過扶貧生活的我知道,待命不是坐下來閑等,而是夙夜不停地整改,看貧困戶的各種資料是否完備,要打掃村室及村內的公共衛(wèi)生,還要看貧困戶的家是否打掃干凈……讀其細節(jié),如臨其境。
全書有十九個章節(jié),或者說十九個故事??少F的是,書中很少有程式化的語言,靜言從細節(jié)入手,用她略帶俏皮的鮮活筆觸,敘說她在鄉(xiāng)村的所見所聞,記錄她的所思所感。在書中,她追求文字的趣味性和戲劇感,力求把身邊的人物寫活。如“引子”中的“好嘴姨”和她的櫻桃園,初入石滾村時碰到“對著人群狂叫”的男人,從目錄中也可看出這一點,如“俺不想當貧困戶”“老貓枕著屋脊睡”“花喜鵲尾巴長”“樹底下搭戲臺”“禿子抹帽頭一名”等等,讓你隱隱覺得每個標題下都有一些意味,藏著一個故事。
書中的時間跨度不長,但對鄉(xiāng)村的思考卻是久遠的。從二十多年前靜言第一次攜子去“好嘴姨”家摘櫻桃,向往退休以后在櫻桃園旁蓋一間房享受桃花源似的生活,到四年前退休前的靜言參與“好嘴姨”所在“滾蛋村”的扶貧,兩年鄉(xiāng)村的行走擊碎了她年輕時帶著“烏邦托”的想象,也帶給她一些思考:“再次見到‘滾蛋村’,是在扶貧工作中村外地頭搭建的庵子和板房,住著一個個無家可歸的老人,儼然已成了一個小村子。兒子、孫子高樓旁邊一間間岌岌可危的土坯房,住著茍延殘喘的老人,完全顛覆了我記憶里民風淳樸的鄉(xiāng)村風貌,顛覆了家園即是桃花源的概念?!?/p>
鄉(xiāng)村的變化讓她扼腕痛惜,不難看出,這種思考是時間和閱歷帶來的。靜言出生在書香之家,受父輩影響,年輕時就喜歡詠詩賦詞,有很深的文學情結。在她眼里,鄉(xiāng)村生活是詩意的、田園的,是陶淵明式“曖曖遠人村,依依墟里煙”。因此,鄉(xiāng)間的茅草小屋、裊裊炊煙,構筑了她心中的精神家園。正因此,她感到這就是現(xiàn)實的農村,一幅詩意、古樸的水墨畫,因年久失修日益凋敝,又被人用油彩施以西洋畫法修補,變成一幅抽象畫,似是而非。
慶幸的是,扶貧讓靜言有機會以主人公的身份走進鄉(xiāng)村,更深刻地見證和參與了鄉(xiāng)村的變革。感知到了一些大的問題,如村級組織老齡化問題,過分強調個體經(jīng)濟發(fā)展讓農村失去凝聚力的問題等,讓她覺得對解決農村問題并不樂觀。但她相信:“舉國上下共同參與的脫貧攻堅戰(zhàn),不但幫助貧困戶解決了生活困難,也幫助他們重建了道德體系和精神家園?!?/p>
最讓靜言欣喜的是,摘去貧困縣帽子的那一年,也是她的法定退休日,她圓滿告別職業(yè)生涯的最后一站,揣著建功立業(yè)的滿足回家了。作為扶貧親歷者,靜言會有“只緣身在此山中”的局限,但她保留了一份屬于自己的記憶,忠實記錄了自己的情感,已經(jīng)很難得了。①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