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朱法勇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在豫東大平原有一句俗話:“小孩兒慌年下,大人慌麥罷?!币馑际谴笕伺芜^麥季,比小孩子盼過年還要急迫?,F(xiàn)在收麥全是機械化,沒有了當年的那種感覺。然而,過麥季,作為當年農(nóng)業(yè)經(jīng)濟的一種特質(zhì),有必要把它作為一種文化蟄存在我們的記憶中。
俗話說:“芒不芒,三兩場。”節(jié)氣到了芒種,麥子就已經(jīng)打了幾場了。像現(xiàn)在機械化時代,麥收一天就結(jié)束了。而當年收麥,全是人工用鐮刀一把一把割。割麥時,彎著腰,低著頭,右手用鐮刀向前把麥稈摟倒一把,左手抓住麥稈,再把鐮刀放在麥稈根部,右手猛用力向自己身前拉,“嘩啦”一下就割掉一把麥稈。這樣的動作不停反復,直到把麥子割完。
麥季的天是很特別的,早上起來下地的時候,天還很涼,到了中午,烈日炙烤,大地蒸騰,麥稈被曬得噼啪噼啪響。如果防護不好,背上、肩膀上、臉上曬的都是水泡。
上午拉回來的麥稈在場里曬一中午,吃了午飯打場。打場就是給小麥脫粒。那時候打場,全用牲口拉石磙一遍一遍碾壓。打場是個技術活兒,一個生產(chǎn)隊也只有三四個這樣的技術能手。年齡大的場把式喜歡用牛,因為牛的脾氣溫順;年輕一點兒的場把式喜歡用騾馬,因為騾馬快,有暴發(fā)力,而且用起來很威風。場把式都會把自己用的牲口打扮得喜氣洋洋,給它們額頭上戴上紅瓔珞,脖子里掛上銅鈴鐺,仿佛是明星一般。
到了麥場,牛把式把牛套上(一般是兩頭牛一起),拉上石磙,石磙后面再掛上一塊百把斤重的三角形的石板(起增大與麥稈摩擦的作用),從麥場的一角兒開始,一圈兒一圈兒開始碾壓。牛走得慢,脖子里鈴鐺也不停作響。麥稈被碾平后,牛把式把石磙卸下來,把牛牽到陰涼的地方休息,這時候,馬把式就牽著騾馬“趾高氣揚”地上場了。一般是一馬一騾搭班,馬走內(nèi)圈兒,騾走外圈兒,騾子有勁跑得快,但脾氣不行,有時候把握不住方向,相比來說,馬溫順一些,馬走內(nèi)圈兒可以把握方向和節(jié)奏。馬把式把馬騾套上石磙,左手牽韁繩,右手一甩鞭,只聽“啪”一聲脆響,嘴里喊聲“駕”,那騾馬就小跑起來,脖子上的鈴聲也高昂起來,仿佛是人民群眾慶豐收的交響樂!
直至把麥稈碾短,把麥穗上的麥粒全部碾掉。場把式看看可以起場了,就給隊長說安排人挑場。
挑場就是把碾壓過的麥秸挑走垛起來,把下面帶有麥糠的麥子堆起來,堆成長條形的麥壟子。麥壟子的迎風面要和風向垂直,麥季一般多刮西南風,麥壟子就要堆成西北東南走向。這些做完之后,下一步就是揚場。
揚場,就是把打好的麥子麥糠混合物揚起來,利用風力把麥子與麥殼麥糠分離開。只見揚場把式站在麥壟子的一頭兒,手持小揚叉,先揚起一叉,測測風向和風速,然后根據(jù)風向和風速決定揚麥時起叉落叉的角度、高度和力度,以及起叉時叉面的傾斜度等等。揚場時還有一個最基本的原則,就是“揚起一個面,落下一條線”。不管是風速大小,揚的高低,揚出去的麥子在空中形成一個上下面,這個面要與地面基本成垂直,這樣落下來的麥子才能成一條線,最后揚好后的麥壟子就像一條山脊的形狀。有經(jīng)驗的揚場把式揚場時都頭戴草帽,這樣可以感知落下風頭的麥糠里還有沒有麥子;赤腳上場,能感知腳下面的麥子是否揚干凈了。所以,即便沒有電燈,沒有月亮,只要有風,夜里也能把麥子揚干凈。
麥季結(jié)束后,糧食分到了手里,家家戶戶天天吃的都是白面饃、白面條,天天吃疙瘩面、烙油饃、炕油饃盒等等,變著花樣做好吃的,仿佛要把一冬一春沒有吃到嘴的東西吃個遍。婦女們最先做的是買上一大包紅糖,蒸上一鍋又白又大的糖包子,再好好打扮一番,帶著孩子走娘家,給娘送糖包子,給娘家報喜、報幸福、報希望!
現(xiàn)在過麥季,實現(xiàn)了農(nóng)業(yè)機械化,農(nóng)民已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,雖然沒有了那時候過麥季的熱鬧,但過的卻是幸福的小康生活,這正是改革開放給農(nóng)民帶來的巨大變化!也是文明進步給社會帶來的巨大變化!